中國文化的包容性,在經曆了遊牧民族文化融合、西方優勢文化融合之後,再一次面對現代技術文化的微笑。事實上,中國文化史證明它從來就不是一個堡壘,我們更不必以堡壘心态面對網絡,文化隻有寬容才不會有斷裂。
即便是常常上網的人,其實也跟不上網絡語言的更新。姑且不說這些語言中夾雜了多少現代、異類或者“畸形”的因素,首先這些網絡語言的創造者,多數都是年輕一代的網民們。因此,在不少中年精英看來,這種網絡語言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用數字、圖片甚至英文在網上表達含義本身就令人費解,現在還跑進了年輕人的日常生活當中,傳統文化是否面臨着被颠覆的危險?抑或傳統文化又一次面臨寬容的選擇?
文化寬容,其實是與民族性格的發展共生的。在不少國家的不同曆史時期,都曾經出現過文化上的限制行為。這種行為有些是因為長期遭受外來文化侵略而産生的保護性反彈,而另有一些是在文化發展中,遭遇技術飛躍而産生的争論。可以說,網絡文化在進入社會主流文化語境時産生的争論,就屬于後者。
我們當然不能簡單地把這二者都歸于保守。因為中國文化的多元性曆史,使得這個文化看上去從來就不是一個保守的文化。但是,可以說,中國文化史上的任何一次文化變革,都沒有網絡技術帶來的文化變革這樣猛烈。這種因技術手段更新而産生的文化創新,是20世紀以來中國文化變革遭遇的新命題。這一次,中國文化還有足夠的寬容度嗎?
從曆史上看,中國不缺乏文化寬容,每一次政治經濟變革,都會帶來文化上的融合或者創新。但中國常常缺乏一個文化寬容的理由。長期以來,封建社會留在公衆思想深處的遺存,使得任何一種文化寬容都需要一個權威性或者政策性的解讀。而相反,萌生自草根的文化動态,要想成為被主流文化或者主流社會認可的内容,卻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情。
網絡的發展,使得社會文化的創新和變革手段也獲得了發展。在海量信息充溢網絡的同時,新的交際方式和溝通語詞的出現,本身就是網絡技術帶給社會不同群體的彼此認同手段。這種新興的文化既有超過1億的網民群體,又有先進技術手段的支持。對網絡的文化寬容,實際上就是對公民社會的文化寬容。
因此,網絡的發展是今天中國文化包容性的一塊試金石。中國文化的包容性,在經曆了遊牧民族文化融合、西方優勢文化融合之後,再一次面對現代技術文化的微笑。而當中國社會的草根階層已經在自己的言談舉止中接受并且喜愛網絡帶來的新生活的時候,中國文化也不可能再是一個堅不可摧的堡壘。事實上,中國文化史證明它從來就不是一個堡壘。我們更不必以堡壘心态面對網絡。中國文化史的一脈相承,恰恰證明了文化隻有寬容才不會有斷裂。
問題在于,文化寬容并不僅僅是接受網絡語言這麼簡單。網絡技術導緻的社會扁平化,也帶來了新的道德、法律和資本命題。房龍曾經說過,寬容這個詞是一個奢侈品,購買它的隻會是智力非常發達的人。不寬容的根子就在于自诩正确的思維。人類社會中,為寬容的鬥争是直到個性發現以後才開始的。一個國家的寬容程度與大多數居民的個性自由與獨立思考程度成正比。對照而言,網絡其實僅僅是一個引子,更重要的是這個引子背後的文明程度。許多人或許可以接受周圍的年輕人講着聽不懂的網絡語言,對着莫明其妙的圖片捧腹大笑,但是當網絡文化切切實實地進入每個人的道德境界、精神生活甚至法律權利中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容忍網絡帶給我們的變化?“惡搞”式的自嘲、“一夜成名”的迅速、博客剝光“虛僞”的外衣,這才是文化寬容的真問題,也才是中國文化容忍個性化的挑戰所在。
如果有一天,中國30歲以下的年輕人都知道“頂”,那麼主流文化就不能再成為一個沉默的“潛水員”。如果還要對“樓上”那些看不懂的語詞抱有一種抵觸、敵意甚至無視網絡文化給社會帶來的變化,那麼我們必然就要和主流精神文化說“886”。到那個時候,不但正确引導文化發展難度加大,就是讀懂來自公衆輿論的聲音也會變得十分困難。
作者:周慶安 轉載自:《廣州日報》 2007-03-05